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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还嘲笑boss x 男主的CP观,结果这次掉坑里了,妈蛋。这里放的是延时脱水版,欲即时得知此文后续,36搜标题即可

[古剑二][沈乐]淹留 章廿二

章廿二

十二立在窗口看乐无异走远,低头看了看浸在鲜血中的血食蛊母蛊,而后伸手关上窗,转身进了里间。内室窗扇紧闭,烛火高燃,床上帐幕低低垂落,隐约能见到一个身影躺卧其中。另有一人坐在桌边,手中执杯缓缓而饮,黝黑深邃的眼睛里如有峥嵘,然而再一细看,这人分明不过是一介苍白病弱之人罢了。

十二单膝跪地:“禀报城主与大人,乐无异体内血食蛊子蛊已经成熟,换血之术随时都可施行。”

城主申樾颔首:“知道了,退下吧。”十二称是退出后,他转而对床上卧着的人道:“你确定要今晚施术?你伤势不轻,凤凰蛊并非无所不能,”他咳嗽了几声,就着杯子喝了几口才止住,继续道,“也幸亏你的心脏是生在正中。”

“拖延一久,难保他不会想明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如早早将他赶出岛去。”那声音虽然虚弱低沉,却纯厚如缎,若有哑光流泻,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在清晨烟岚之中身形散尽的沈夜。

“世间容不下沈夜,所以沈夜必须死。只是非乐无异不可?让他恨你,再让他杀你,这个法子实在太过麻烦,世上明明有千百种方式……”申樾摇头叹气。

“顺应情势而已。”沈夜的语气并无多少起伏,似不想多做解释。

申樾将空了的杯子复又倒满,也许是酒,也许是茶,也许是药。“待到换血以后,你确是能借助身负人皇神血之力,施术将药性通过矩木散发,用以治疗全族绝后之症。不过十二也说了,过度使用神血,有五成可能会导致和沈曦类似的症状。”他似乎又要咳嗽,赶紧以杯中之物压住,而后才继续道,“大祭司当时并不惊讶,可是已出现征兆?”

“确有些许。不过只要没有误事,便无关紧要。”

申樾凝视帐中身影:“这次又能向上天争到多久……当真值得?你当真愿意?”

“龙兵屿运命所系,我若不担负,又有何人可担负。”

申樾淡淡笑了一笑:“不是还有乐无异?他主动在众祭司面前坦白时,着实吓了我一跳。而我听他方才意思,就算将解开龙兵屿之困的方式如实相告,他也未必不会答应。”申樾还有半句并没说出口,于这件事上,乐无异本人答不答应,其实并不重要。

“他?”沈夜微微嗤笑,“还太嫩了。要等他的灵力足够撑起矩木,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何况他还要把谢衣的偃术传下去,还没体验过真正的无能为力,留他在这里做什么。”

“就这样放他走,不会后悔么。”

帘内人半天没有回应,申樾等了一等才道:“是我问得过头了。”

沉寂良久,沈夜才道:“小曦当年苦楚,我一一看在眼里。既然无所牵挂,要忘倒不如忘得干净些。”他的语气里有种漠然的狠绝,仿佛谈论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申樾似是一愣之下才明白沈夜意思,不由得叹道:“大祭司,龙兵屿负你良多,我定会尽力护你周全。只是沈夜已死,这个名字也再不能提起,大祭司日后又想作如何称呼?”

“也不用多想了,”沈夜淡淡道,“就叫十三罢。”

***

夜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在窗上,如同有人正急于自一个囚笼逃往另一个囚笼的纷沓脚步。沈夜还能听到十二在为施行换血之术准备材料工具的动静,轻手轻脚地,像是怕打扰了他。倒也奇怪,这孩子从来不怕瞳,对他却颇为敬畏,也不知是何缘故。

他被昭明刺中时,当即借助重阳与十二之力施法脱身遁走。后来听说乐无异当众自告奋勇挺身而出的事迹,简直不知该笑该怒。少年人蓬勃,不屈,勇敢,提携玉龙,意气相期,然而其中有多少尽是不计后果的愚勇,如同盲目,简直无需闭眼回忆便能依稀看到当年蜉蝣撼树的生动旧事。

然而哪怕再聪慧一分,或者再驽钝一分,那个人都不会是乐无异。总是以肆无忌惮的愚蠢善良横冲直撞,对人挥霍着自己的心意,就算被再三提点别再轻易把心亮给人看,却依然没有学会。

就像明明刀剑加身的是他,他在握着剑的乐无异眼中看到的却尽是凄惶。而少年竟至于落泪时,他几乎都要问出口,乐无异,你竟这样喜欢我?

可是你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

乐无异那些近乎天然的示好,他不是不会动容,也并非没有考虑过别的可能性。也许换成另外的境况,另外的世代,哪怕只把时间再往前划上一百四十年,在那时遇上乐无异,遇上这样的情意,他说不定会有不同的回应。

如今他已经失去了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胥郢魔核附体时沈夜眼前曾闪过些许零星片段,那是在寂静之间,沧溟倚着矩木闭目长眠,有人朝她畏怯地伸出一只手,终于还是缩了回去,最后祝祷一般伏身于地,虔诚地将额头贴在石阶上。

那应该是胥郢的记忆,而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那种执迷。

他想起桃源仙居的石壁上那人的刻字,桃源久住不能归……天地虽大,即便是囚笼,也终究要寻一个归处,他是如此,乐无异亦然。而他与乐无异,从来不是同一个归处。

申樾暗示得不错,他大可以将乐无异牢牢把握在手中再不放开,毕竟少年情感丰沛单纯,利用起来并不困难,而他沈夜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只是每当乐无异在他的张开的罗网之下鲜活地冲撞时,他又会再清明不过地想到,这个少年何尝有片刻是属于他的。

他愈是收拢手指,那鸟便愈要挣扎着飞出去。最终他会撕去他的羽翼,而他会将他的手剥啄得血迹斑斑。

喜欢这种心情,倒没有什么应当不应当。只是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样微妙的局势,这样复杂的爱恨交杂,那点心思还是不要揭穿来得好。既然必会不得善终,那便长痛不如短痛。

他将选择交予了乐无异。如果乐无异当真善良软弱到下不了手,那就将他永远留在龙兵屿。反正在外头也会被豺狼虎豹吞食殆尽,不如干脆养在笼中。

而如果乐无异放了他自由,那他便也放乐无异自由,将这偌大天地归还,也算是遵守了一物换一物的允诺。

不过确实还是有些惋惜的。他已经在寒夜里呆了太久,乐无异虽然无法照亮他,却至少能够令他觉得温暖。这样的温暖,也许再不会有。

在此之后,只要过上几年,这点懵懂的悸动就会被遗忘。也不知到时候会是他先忘记乐无异,还是乐无异先忘记他。

“启禀大人,重阳已经把人带来了。”十二在帐外恭谨道。

“没有惊动任何人?”

“是。换血之术所需药蛊也已准备停当,属下封了他的灵识与五感,今夜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会苏醒,也不会有记忆。”

“好,”沈夜掀开床帐,中衣雪白,而他脸色也是苍白的,仿佛自亘古而来中夜才至的孤魂,那双眼却乌沉沉坠着,将神魂定住,“带他过来吧。”

乐无异被重阳安置在石台上,除去了衣衫,灯火沿薄韧肌肉轮廓勾勒出蜜色反光,前日留下的寥寥几处伤口在那具躯体上颇为显眼。他是自熟睡之中被带过来的,平静地合目躺在那里,对自己身周发生了什么一无所觉,胸口随着绵长呼吸起伏。他也只有在睡着时才能如此安分,激荡的矛盾心情与随之而来的痛苦困惑都静静蛰伏在眼睫投下的阴影里。

沈夜披衣站在石台旁,看十二执刀,重阳布蛊,那些钳首勾尾的蛊虫循着十二刀锋点下的细小创口次第钻入乐无异体内,没进肌骨血脉里,爬行涌动。乐无异初时毫无反应,然而随着蛊术进展,他周身的肌肉渐渐绷紧,甚至开始抽搐起来,脸上也现出痛苦神色。

这种痛便是生的代价。人初初来到世上时疼痛由生身之母代受,再之后的每一分都要亲身承担,无他人能感知,无他人能替代。沈夜想,也不知乐无异此刻所感到的疼痛,比之他当年在矩木之中受神血灼烧的煎熬如何?比之将一族运命独力承担的负累又如何?

少年额际已渗出汗来,而在无意识的痛楚中,他居然死死抓住了沈夜衣袖,发白的指节在雪白的布料上缠出沟壑,如若抵死缠绵。沈夜无言,一点一点地掰开了乐无异手指,然后收掌握住了。与他甚至连掌心都是冰冷的手相比,那只手依然是热的。

或者说热过了头。乐无异似乎在发烫。

十二此时也觉出不对,伸手搭上乐无异腕脉,目光闪动,随即将乐无异那只手交给重阳把脉。

重阳凝神一探,面色深沉:“奇怪,他体内为何有一股炎气与血食蛊相抗……这样下去,只怕养在他体内的血食蛊会前功尽弃。”

十二却微微一笑,表情竟像是兴致盎然,低声道:“这种秘术,没想到这么快又让我见着了。”他伸手将一只咬破乐无异皮肤钻出头的蛊虫按了回去,“他身上有一种专门对付蛊虫的术法,如果中了蛊,便会源源不绝地将自身灵力转为炎气,直到炎气将蛊虫杀死。但若是平素没有中蛊时,或者如果他体内的蛊虫一直蛰伏,法术便不会发动,甚至不会显露半点痕迹。”

“你从前见过此种法术?”

沈夜的发问令十二端正了一番容色,答道:“是,属下日前经过南边某地时,遇上了一个不怕蛊虫的人,惊奇之下,用了某种……方法,令他开口,问得在他们那个地方用蛊者甚众,而为了防范蛊虫,有人会在幼时借助药物修炼这种秘术。”

“看来你也知道解决的方法。”

“是。”十二点头,“最简单的也是绝对有效的法子,便是切断灵力来源,剔除灵骨,阻绝灵脉。没了灵力,自然就无法转化炎气。不过这之后,他也别想再使出任何法术。”

乐无异的另一只手现在还停留在沈夜掌心,突起的指骨在他掌间抽搐弹动。沈夜神情漠然,似是无动于衷。

“另一个法子相当麻烦,大人也会费些辛苦……”

“说罢。”沈夜道。

“血食蛊子蛊养在他体内时日已久,要被炎气杀死也非一时半刻之事。只需要在适当时机唤出子蛊,等到炎气散去再重新种入,如此重复十数次甚至数十次。然而与母蛊不同,子蛊需要一直留在人体内,否则在外界片刻即死。原本换血之术是要等到他体内子蛊只剩最后一只时再引入大人血脉之中换血,如今子蛊既然在他身体里无法久留,就需要转入大人体内,在大人身上种下血食蛊以及另外数种蛊虫的母蛊,与他肌肤相贴,控制子蛊进出。只是每当蛊虫齐齐破体而出,再没体而入,不管是他还是大人,都要经受一次焚身之痛。”

十二抬眼偷看沈夜表情,却看不出他有何打算,只得暗叹口气继续道:“属下以为与第二种法子相比,还是第一种法子更为合适。”

“第一种法子便是震碎灵脉,剜去灵骨?”不等十二作答,沈夜竟自一笑,“是么,自己的东西,总归还是得亲手毁掉。”他终于放开乐无异的手,伸手扣住了一柄柳叶刀,刀身反射出一痕雪光映在墙上,“也罢。你们出去吧,这里留给本座便可。”

十二原本以为他能对又一个身具秘术之人的灵脉一探究竟,闻言顿时失望之情溢于颜色,又无法违逆沈夜,只能称是退出。临到门前,却又听得沈夜唤住他们:“等等。”

二人齐齐转身,只见沈夜已背对他们,淡淡道:“把母蛊也留下。”

十二在心中咋舌,面上却没露出分毫,看着重阳听令递出母蛊,再一起告退出门。

医庐外夜风细细,裹挟着暮冬的寒气将去未去。二人各站在一根廊柱旁,守在门口,只不过重阳是端端整整地站着,十二却是抱起手臂倚着柱子。他以那双夜间也视物如常的眼睛望尽足以藏污纳垢的每一个角落,才开口道:“重阳,你说大人是会用刀,还是会用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被风一吹便散去了痕迹。

“我无从揣测大人心意。”重阳目不斜视道。

“唉,重阳,你这一板一眼的性子,我是真不喜欢。”

重阳苦笑道:“谁要你喜欢了。”

十二闻言只是一笑。喜欢还是不喜欢,瞳大人的傀儡,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他出了会神,悠悠道:“乐无异这个人,我一开始就讨厌他,然后又好像有点喜欢他,但最后看来,我果然还是讨厌他。这种笨蛋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活该,既然他都自愿留下来了,为什么还要放他走。”

重阳不知该如何作答,不过毕竟与十二相识已久,他也知道十二这时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与人聊天,也便当自己是个树洞,默然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下界游历,见过了许多风景,也见过了不少人。为莫须有的感情哀叹哭泣,为不存在的名誉浪费生命,人实在是一种古怪的东西,跟瞳大人说的并不完全一样。可惜……”

这时十二突然愣住,一股他所陌生的涩意涌上向来澄明的心头,他在过往与现实的夹缝里似悟非悟,又有一种被外物侵蚀的被冒犯感。他的眼睛能望尽日月星辰的轨迹,却无从解释太阳何以东升西落。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道:“可惜现在我也没法再告诉他了。”

便如此,房内的灯火亮了一夜,他们也就在门口守了一夜。

一夜过后,世上再无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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